关于“萧萧”,目前近乎共识,绝大多数解释为“马鸣声”,认为源于《诗经·小雅·车攻》“萧萧马鸣”句;所见之唯一例外,乃作“马蹄声”解(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《唐诗选》)。
关于“班马”,存有两个方面的分歧,一个是出处,有人认为“萧萧班马鸣”是李白化用《诗经·小雅·车攻》“萧萧马鸣”句,创造性插入一个“班”字;更多人认为是李白完整借自《左传·襄公十八年》“班马之声”句。
第二个是词义,凡是认为出处为《左传》者,无不基于杜预对“班马之声”的注解即“班者,别也”,故“班马”就是“离群之马”“离别之马”或是“载人离去的马”之类;也有个别人认为“班”除了分别之意以外,还与“悲”谐音,亦有衬托离别气氛之美学效果。
关于“班马”这两个方面的分歧,还有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现象:大凡认为“班马”是基于《诗经》句而插入“班”字的情形,都似乎刻意回避《左传》“班马之声”句的存在。
而大凡认为“班马”出自《左传》的情形,都把“萧萧”与“班马鸣”刻意割裂处理,即《诗经》“萧萧马鸣”句只与“萧萧”二字相关,与“班马鸣”无涉。
然而,不可否认的是,仅仅就是从形式上,要把“萧萧班马鸣”与“萧萧马鸣”彻底绝缘,着实难以服众。而在没有其他材料来源之前,把“萧萧班马鸣”与《左传》“班马之声”句两者中的“班马”不相联系起来,恐亦是自欺欺人之举。
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,“萧萧”与“马”共构的诗歌意象组,业已成为中国古代诗歌发展史上一道引人瞩目的高频独特景致。
李白之前已有相关引述,在李白之后,诸如“边马萧萧鸣”“犹闻马萧萧”“萧萧征骑烦”(刘禹锡),“萧萧车马悲”“萧萧征马悲”“人逸马萧萧”(韦应物)
“暗骑萧萧出”(杨衡),“萧萧万马随”(无可),“征马萧萧立路傍”(韩偓),“空碛马萧萧”(皇甫曾),“萧萧万马丛”(戎昱),“萧萧驱匹马”(武元衡),“残月马萧萧”“风急马萧萧”(许浑)
“玉溪回首马萧萧”“马嘶红叶萧萧晚”“萧萧边马思”(赵嘏),“萧萧羸马正尘埃”(罗隐),“匹马萧萧去不前”(黄滔),“都城落日马萧萧”“萧萧饥马立风前”“行人相对马萧萧”(王安石)
“嘶马萧萧苍草黄”“厩马萧萧鸣”(黄庭坚)“来朝匹马萧萧去”(晁端礼),“马声萧萧阵堂堂”“横穿村市马萧萧”(陆游),“萧萧骕骦鸣”(文天祥)
“萧萧猎马还”(纳兰性德)之类不绝如缕,蔚然大观,甚至在唐尧克(年份不明)《大梁行》中出现“闻有东山去,萧萧班马鸣”句,直接挪用李白原句,影响之著亦可见一斑。
至此,我们不妨认为,源自《诗经》中的“萧萧马鸣”穿越数千年豪迈烟尘,已俨然淬炼成为中华文学史上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,值得研究者高度重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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